大学那些年
2008.元月
说说42楼122的兄弟们
北大建校,计算机系建系,我们毕业,咋都在奥运会来京的这一年,凑成10的倍数年了呢?而且8408和2008怎么看怎么觉得脸熟。更巧的是,2007年12月30日,在成府路的后院书房,在8408的同学们为庆祝赵同学公司上市暨迎接2008新年到来暨商讨毕业20年返校事宜的重要大会胜利闭幕后,在大家一边打着饱嗝一边道别的时候,蓦然回首,发现正对着屋门的一辆车的车牌号竟是“京XX8408”!于是乎不禁心生感慨,连不相干的人民群众都来应景了,我们咋好意思不写点什么纪念一下那段儿黄金岁月。
本来以为都淡忘了,坐在电脑前,却发现二十多年前的一幕幕如发生在昨天下午3点,而且像以不可擦洗方式刻录成的永久存储介质,突然碰到一蓝色激光头,各种信息迫不及待地往外涌,脑袋有点发胀,看来那么多事儿一时半会儿是讲不完的,将来有必要按照新浪博客的主题分类方法整一个大频道,让同学们从各个角度回忆一下大学及以后的非隐私生活。这里就先讲讲42楼122同宿舍兄弟们的一些事儿,算是起个头儿。
为了叙述方便,按照上学时的规矩,对名字是三个字的同学一律在姓氏前冠以“老”字相称,比如俺坐不改姓,叫老牛,同宿舍分别还有老姜、老张、老夏。两个字名字的同学按规矩本来是直呼其姓名的,但文中可能涉及一些隐私,怕他们日后找俺算账,就在姓氏后面加上“同学”来相称,这样俺们还有冯同学、陈同学、黄同学。将来万一有啥事儿,名字对不上,就算是纯属巧合,这有助于建设和谐社会。当然了,不管怎么称呼,俺们的情意那都是缸缸滴。
话要从入学第一天说起。俺是河北灵寿人,84年9月的某天,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从石家庄乘火车驶向北京。由于这是俺第一次出远门,由哥哥亲自护送前来。这也是俺第一次坐火车,偏巧坐在了由硬卧车改的车厢里,害的俺好久都以为火车就是那个样子。由于事先看过一些北大的照片,一路上就畅想着北大的样子,觉得北大就是花的海洋,到处青砖铺地,房子雕梁画栋,宿舍里都是沙发床,绝不像俺高中时睡的大通铺。由于托运行李的缘故,坐的是下午的火车,到北京站时已是傍晚,在站前广场上看到了许多接站的大学,但北大的车却已不见了踪影。等候无望,遂决定自己坐车前往。在哥哥的带领下,先坐地铁然后倒320到终点,再从中关村步行到了学校,报完到,已是晚上10点,无暇顾及校园的模样,就直接奔了宿舍——42楼一楼进门第三间的122室,见到了那帮以后共同生活了很多年的兄弟。
初次见面很平淡,但那个夜晚却绝对让人记忆尤深。由于天色已晚,其他同学都先到了,再加上俺那时不大会说普通话,只简单寒暄了一下,就开始准备睡觉。俺的床位在进门右首上铺,与冯同学邻铺,对面门左首上铺是黄同学,下铺是老姜。说真的当时觉得有点儿失望,怎么北大的床也是硬板上下铺,这和俺高中的也差不多。由于夜已深了,和哥哥就挤在一张床上,先凑合一晚再说,疲劳很快战胜了兴奋,大家都呼呼进入了梦乡。
大约清晨5点多钟,轰隆一声巨响把大家从睡梦中惊醒,急忙打开灯,只见黄同学居然从老姜的下铺爬了出来,再定睛一瞧,发现上铺的床板没呆在该呆的地方,而是斜卡在上下铺之间,低的一头已几乎搭在下铺老姜的胳膊上,大家连忙起床查看,所幸两人均毫发无伤。黄同学由于心有余悸,无法再睡,遂弃门而去。后来据说因心中郁闷,绕未名湖迷走若干圈云云,想必严重影响了对北大的第一印象,但一直未能考证,俺也一直内疚当时为啥没把他拉住,抚慰一下那颗受伤的心灵。而老姜好像根本不为所动,看了一眼那块歪斜的床板后,又翻身睡去,若无其事。后来老姜被大家称为大侠,其超常定力从此事已露端倪。其实老姜长的除了头发以外并不像大侠,得到大侠的美名盖因老姜后来酷爱武侠小说,经常披着一件绿色军大衣通宵达旦地看武侠书,还带领全宿舍的兄弟掀起了看武侠的高潮,以后波及全班,并独创了采用SMP技术把一套书分配给多人同时阅读的新方法,极大的提高了效率,降低了成本,从此一举奠定了其大侠地位。而且在看遍了校内外所能租借到的武侠书后,还嫌不过瘾,后来终于自己操起了出租武侠书的营生,除近水楼台先得月外,还赚得了不少饭票和女同学的造访,让大家好生嫉妒,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第二天,黄同学搬到了俺的下铺,爱掉的那块床板成了行李床,这事儿就过去了。想来有点后怕,若不巧是俺和哥哥俩人睡在那个上铺,老姜的后果可能不堪设想,北大在第一天就用这样一种方式,把俺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迅速地拉到了地面上。
时间过的很快,班上组织的也很好,大家通过在湖心岛边石舫上的自我介绍,以及中秋节在颐和园搞的赏月活动很快就熟了,特别在赏月时俺第一次听到了真人演唱的霍元甲粤语主题歌“分睡八年”,觉得北大人才真多。转眼到了第一学期末,俺们宿舍的各位都混成了兄弟一样,大家约好春节回家要相互写信,而且俺们确实相互写了信,感谢中国邮政,也都收到了,信的内容不记的了,大抵都是互相思念,互相勉励的话。
春节后返校,大家照样很亲热,印象最深的是几样吃的,一样是老张从陕西老家带来的石头馍。开始不知道那是啥,有两个巴掌大的薄饼,白面做的,上面有很多拇指肚大的坑坑,吃起来爽脆,有花椒的香味儿。老张人长得清瘦,说话还带着陕西口音,但热情,除了让俺们品尝以外,还一边用手不时拂理着脑门上的头发,一边培训了石头馍的做法,制作时,先揉面,再擀成薄薄的饼,把一些石子放在火里烧烫后,铲出来一些,再把擀好的薄饼放在铲出的石子上,最后把剩下的在火里的石子铲出来盖在饼上,用石子的高温把饼烙熟,纯正的西北特色,北京是断断没有的,这是老张代表陕西人民带给俺们的深情厚意呀。多年以后俺找了个陕西太太,有时也能吃上石头馍,每次吃的时候都会想起老张。这个家伙毕业后去了美国,就再也没有石头馍吃了,这娃娃在那边受苦啦。
另一样是黄同学从家带来的姜片。俺第一次知道姜可以这样吃,姜片状似勺片,色泽黄中带红,味辣,很刺激,同学们尝过之后,都有点受不了。黄同学是长沙人,人长得白净、浑身洋溢着书卷气,湖南话讲的特别好,每次他的老乡同学一来,他们就讲湖南话,俺们是一句都听不懂,特别是刚入校的时候他得意的跟俺们讲,他非常自豪和北大一个最著名的语言学家同名,让大家羡慕了好久,但后来俺们才知道那个老头姓王。黄同学吃姜片就吃的津津有味儿,经常在宿舍里一手把书,一手拿着姜片,不时咬一小口,和着各种珠玑文字慢慢咀嚼,那境界恐怕胜过红袖添香夜读书十倍。但俺们更喜欢吃他带来的腊肉,装在一个深棕色的大玻璃瓶子里,那感觉就一个字,香!黄同学是菩萨心肠,一大瓶子很快就被大家吃光了。到后来每次返校回来,大家都眼巴巴盯着黄同学的瓶子。
第一学期大家都忙着适应新的环境,无暇旁顾其他,特别是俺刚从农村来到城里,有点发蒙。期间兼做班里的生活委员,也就是每月收钱统一买饭票,然后再分给大家,所幸没出过差错。同学们都用俺帮着买的饭票,每天拎着个装饭盆的袋袋,在学一到学五之间游走,其中学一的樱桃肉和咖喱牛肉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年轻,许多人不吃早饭,学校的大喇叭每天早晨大声朗诵新概念英语都无济于事,抗不住的就在上午课间的时候在三教门前的一个三轮平板车上买几个包子,亦或晚上在学一整个鱼香肉丝、溜肝尖儿之类的小炒什么的,反正大家都吃的饱饱的,茁壮成长,据说二班一个同学在大学期间还长了十多公分个头,充分说明学校的伙食相当地凑合。
从第二学期开始,大家就完全如鱼得水了,同学们不仅在古色古香的楼房里上课、上机,也在湖光塔影里晨练读书,周末还经常到军机处一带乱窜,床板再也没有掉下来过。同学们也开始出现分化,有的爱学习,有的爱玩耍,有的既爱学习还能玩耍,狰狞面目都开始暴露了,各种体育、娱乐活动也如火如荼的展开。俺属于爱玩的,不像邻铺的冯同学,他属于第三种。说起冯同学,那可是个才子,不仅是省高考状元,据说全国也无人能出其右,水平绝对比马云和马化腾那两个马加起来要高。这些都没啥,俺觉得冯同学在体育方面更有天赋,那时凡是学校有的球类运动,冯同学都会玩。体育总局大小球都是分开管理的,但在他那儿没有分,一水儿平趟。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足球。俺原来不会踢足球,见大家都踢,也就来了兴趣,经常跟着冯同学踢球。冯同学不仅球儿踢得不错,对足球规则的掌握也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还热衷于跟人讨论,几乎每次踢球,他总能找到机会跟对方同学就他过人时对方同学是否犯规的技术细节讨论一番,俺就跟着学了很多有用的知识。当然,冯同学过人的球技源自其良好的身体素质以及锲而不舍的追求精神,俺清楚的记得他大学的百米成绩是12秒8,比刘翔的要好,可这厮还不满足,经过不懈努力,在毕业十几年后,在其公司的运动会上居然把成绩提高到了12秒左右,据说掐表和量跑道的绝对都是正常人,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大二那年夏天正赶上墨西哥世界杯,隔隔壁的同学们凑钱从海淀信托商店搞了一台二手的十四寸黑白电视,使同学们有幸见证了两场精彩绝伦的1/4决赛,6月21日法国5比4点球胜巴西,6月22日阿根廷2比1胜英格兰,巴茨的神勇以及马拉多纳的上帝之手至今都历历在目。说起看球,俺最喜欢和老夏一起看。老夏是长春人,喜欢说狍子、憋犊子、磕碜等行话,住上铺,但经常盘腿坐在陈同学的下铺上,要么用一把小钢勺慢慢喝水,要不就两手叉着腰看书。老夏性情平和,和俺一样,球踢的不好但看的不错,和他经常分析讨论。记得有一年的丰田杯,俺俩非常想看,但苦于没有电视,情急之下想出一妙招,遂冒着寒风到中关村扫街,最后终于找到一家卖电视机的商店正在播丰田杯的比赛,就假装买电视蹭看了一场。
说了半天,净是吃和玩,下面说点正事儿。其实上大学时可不光是吃和玩,学习那还是相当重要滴,据说当时计算机系的入学成绩是全北大最高的,全国各地的英雄豪杰汇聚在一起,你的高考分数没几个满分儿你都不好意思提。俺们宿舍的陈同学就是一个学习模范。陈同学不仅学习好,还有记日记的良好习惯,所以他能准确预报去年任何一天是什么天气。陈同学最让俺们羡慕的是他最早拥有一台三洋牌的砖头录音机,经常用来听英语,所以英语就突飞猛进。后来冯同学、老张等发现这招儿挺灵,也都纷纷跟进,结果英语成绩也大大提高。等俺觉悟后也想法整了一台准备突击英语时,他们都已经进化到开始学习刘文正和邓丽君了,结果俺的英语学得还是不好,这充分证明了英语成绩和录音机之间没有必然联系这个定律。陈同学是北京人,大学期间举家迁往了深圳,所以他经常给同学们带来改革开放前沿阵地取得的丰硕成果,比如十元钱一块的电子表和原装的三五牌香烟等,大大提高了同学们的学习效率。
转眼到了大四,快毕业了,临近五一,眼看相聚的日子不多了,大家都商量着一块去哪里玩玩,也算为毕业做个准备。其实之前由于搬家和宿舍调整,每个宿舍由7人变成了6人,俺极不情愿地成了那个减法的结果,尽管这是由抽签决定的,但对同学们的感情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同时由于搬家,俺们都告别了42楼122那个小窝和那段快乐的时光,这更给大家带来了深深的刺激。不过《士兵突击》里钢七连“不抛弃、不放弃”的文化,122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形成了,虽然物理上分开了,但逻辑上大家经常隔着楼道相互思念,有时也执手相看泪眼,说姜片太辣。因此,为了答谢大家对俺的思念之情,俺盛情邀请122的同学们到俺老家去玩,让大家看看不一样的世界,同时巩固一下兄弟们的情意。除了老姜、老夏、黄同学正好有事儿去不了外,其他同学都磨拳擦掌,并且还吸引了旁边宿舍的张同学加盟。
那次活动本来想安排成农家乐的形式,最后却阴差阳错地因为某同学的爱情故事演变成了拓展训练。说到情事儿,班上男生们的并不多,但仅有的几段却出奇的精彩,为了不侵犯主人公们的原创权,俺就不在这里透露了,让他们自己老实交代吧。但如果他们不珍惜自己的情识产权,等时效期限过后,嘿嘿,就别怪大家不客气了。所以某同学俺就不点名了,反正是本来准备一大早出发的,结果因为他们卿卿我我,十里相送,搞得临近中午才走成。等车到了石家庄,又成了傍晚,去俺老家的长途汽车又没有了,这情形和俺当年到北大报道时如出一辙。大家临时在车站广场召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商讨问题如何解决。在大家跟俺确认了从石家庄到俺老家的实际距离为100华里后,张同学提议,在市里住一晚有啥意思,不如咱们步行回去如何?大家竟然一致通过。想想在月光下行军的样子,顿时心生万丈豪气。于是决定在车站旁的一个饭馆里先填饱了肚子,又买了一只烧鸡,大约晚上6点来钟,大家兴冲冲地上路了。
一路说笑着,大家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兴奋,不知不觉走了十多里,出了市区直奔正定,一边走一边问路,还在一个市郊路边的小饭馆里和店老板合了一张影。走着走着就有点累了,天也彻底暗了下来,大家琢磨着,路还有那么远,为了保存体力,不如先搭一段车吧。可是路上的大车跑的实在太快,根本拦不住,结果一招手停下了一台拖拉机,问明了情况,人家说可以搭一段,不过不卖票,而且没多远就要到家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众人上了拖拉机,摇摇晃晃的又启程了,我敢打赌许多同学一辈子也没坐过拖拉机,这次过了一下瘾。等下拖拉机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不过月亮却及时地升起,把五月的乡野照得到处白花花的,依稀能看到大片的麦田。乡间的柏油路上车辆稀少,大家可以在马路中央肆无忌惮地以各种阵型各种姿势走路,其乐融融。为了节约时间,俺凭着良好的方向感,趁着月色,带领大家离开大路,从乡村里穿越了一段,让大家着实体验了一把鬼子进村的感觉。等再返到大路上的时候,已近午夜,人困马乏,实在有点走不动了。突然就想起了那只烧鸡,急忙席地而坐,先填填肚子再说,这也是俺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烧鸡,估计他们也是。吃完烧鸡,来了精神,又走了十几里地,大家的脚步越发沉重起来,没办法,俺只好告诉大家快到了,让大家打起精神,但这招儿很快就不灵了。于是改换了一下策略,开始设立阶段性目标,到了目标就休息一下。开始是按公路里程碑每公里设一目标,后来改为500米,最后只能按照100米设立目标。就这样走走停停,大约凌晨5点多钟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县城的标志物,大家激动的热泪盈眶,那情形和红军当年长征到达陕北估计差不多。到县城就已经走了80里路,最后几乎是一步一挪地到了县城的汽车站,此时连欢呼的力气都没了。稍事休整,在早晨7点多的时候终于搭上了从县城到俺家的汽车。进门的时候家里人大吃一惊,谁都没想到俺们能这点儿回来,赶紧准备了早饭。想想那时真是年轻,回去的那天,恰逢十里外的磁峪镇庙会,一整晚奔走了80里路的同学们,居然不想睡觉,要去赶庙会,况且冯同学因为鞋的问题,脚上磨起了大包,也依然坚持前往,其精神简直可鉴日月,于是搞了几辆自行车又直奔庙会而去。
以后几天,俺们还分别体验了农村生活和造访了周围的名胜古迹,拓展训练很快就结束了。通过这次活动,不仅锻炼了大家的意志品质,还培养了团队精神,使兄弟们的情意更进了一步。冯同学因为个子高,其穿着牛仔裤、红T恤的形象被村里的人们议论了很久。
一次校外活动,阴差阳错地成了一段佳话,也给俺的大学生活收了尾。多年以后,兄弟们午夜时分在荒郊野外的马路上席地而坐就着月光吃鸡的情形还经常出现在俺的脑海里。其后不久,张同学班里第一个拿到全额奖学金远赴美国,其他同学读研的读研,工作的工作,就各自开始了新的征途。
如今,恰逢校、系、年级都赶上大庆的日子,就此胡写了一气,算是献给俺们共同的北大和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同学们的一点心意。写完之后才发现,好多事儿都跟吃有关,这不是俺的本意,俺可不是个吃客,同学们都能作证。那是北大的精髓和同学情意都化作了一日三餐,悄无声息地成了我们生活的组成部分,这辈子,你就甭想离开了。
老牛2008年元月于北京